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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一脸愕然,张林氏见此微微摇头“你祖父和父亲当年都极愿有个女孩儿,可惜无缘,如今到你终于得了一个,按理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只要规矩不错怎么娇宠都不算过,小孩子或娇憨或调皮都不是事,但适才她答话极有条理,礼数周全,进退有度。”
张林氏此话乃是真言,但林海越发闹不明白,姑母既然极赞玉儿,如何又说自己糊涂,少不得请教“侄儿不明,还请姑母教导。”
“我这些年少有出门,但素日所见唯有周家嫡出的三姑娘可与玉儿一比,那孩子今岁参选,如无意外当入皇家为媳,就算是她亦不如玉儿如今多矣,你还不明白吗?自来慧极必伤,少慧非良事。”张林氏意味深长的话,终于让林海反应过来,他神色微沉,却不知如何解释。
却是他误了,玉儿本就聪慧,又有梦中之事,行为举止不似普通孩童,他一向不大注意,如今听姑母点醒,方知疏忽了。
林海沉吟许久方道:“是侄儿疏忽了,只是其中另有隐情,玉儿她自幼聪慧过人,远出瑜儿,自她母亲去后,更是曾一枕黄粱梦一生之事,许是受梦境影响,她越发沉稳懂事,我未免她多想,故而不愿多提此事,但忽略了。”
黛玉所梦之事,他并不愿对外人提起,但对姑母却是相信的,且姑母提起此事,他少不得解释一二。张林氏闻言亦露惊异之色,追问几句,林海挑着能说了说了几句,临末道:“古人有梦三生之说,玉儿这个虽不是,却也差不远,其形容仿如真事,莫说玉儿年幼,就算是我只怕也会受影响,故而姑母所虑当无要紧。”
张林氏却沉声道:“若真如此,你却是大错特错,依你所说玉儿所梦一生悲苦,你纵容她受此影响,不与纠正,岂不反受其害。若为着她好,就该让她忘了所谓梦中之事,莫说那只是梦,就是真的,为人父母者,也莫不是盼着孩子能忘记那些不好的事情。”张林氏是长辈,对着林海自然不客气,她经历的事情多了,自来神佛之事亦不敢说有无,只是她心疼孩子,小孩子任性调皮皆可,太过早慧,反失天性,不利于成长。
林海心中有愧,不敢反驳,只得听了训斥,待姑母言罢,方苦笑道:“是侄儿错了,不瞒姑母,京中岳母曾送来书信,想要接玉儿去身边教导,我亦曾心动过,夫人既去,且我无意再娶,玉儿无人教导自然不妥,只是后来发生一些事情,我并不放心玉儿上京,如今玉儿跟着瑜儿一起上学,倒也无碍。”
“这非长久之计。”张林氏听到林海无意再娶时眼眸沉下,却也没说什么,待他说完才道。
林海点头“侄儿亦知,姑母难得回扬州,还要劳烦姑母,却是侄儿的不是。”
“我们之间何须外道,你有什么打算可说来我听听。”张林氏道。
林海道:“我不愿让玉儿入京,但玉儿确也要人教导,我听闻京中有延请宫中女先生之说,我想请姑母出面托国公府帮忙请一位女先生入府。”
本朝开国皇后有感于宫中女子可怜,入宫多年待到年长放出宫门,花信已过,又无谋生之技,倘家中父母兄长怜惜尚好,若不然,晚年多凄凉。故而特在宫中设女学,有到出宫年岁的可先入女学学习,待学成后再可入富贵人家为女先生,这些女先生出身宫门,见识不低,又懂宫中规矩,因此京中人家多半愿意请这些女先生入府教导自家女儿。只江南离得远,才少有此风。
林海此举亦属无奈,不提他公务繁忙,只是闺阁女子总归要人教导。
张林氏点头赞许:“也算是一个法子,这倒不难,我明日就修书一封送往京城,求嫂子帮你物色一个妥当的人选。”
林海笑着谢过,姑侄两方又坐下叙旧,少不得提起张林氏回扬州之事,也问起张安远,虽前两年就得了信,但林海心中仍有不解之处,定国公府承袭多年,亦是枝繁叶茂,子嗣不少,张林氏的丈夫张元和,是现定国公的同胞弟弟,那一代只他兄弟二人乃是嫡出,余者皆属庶出,十三年前张元和同独子战死沙场,今上体恤追赠侯爵,其留下的孤女亦封县主之位,只是张元和这一支到底绝嗣,当时就有人提起过继子嗣,只是当时因着种种原因未曾实行,但张家嫡系人不算少,过继之事自然也是早晚。只是未曾想竟然是长房嫡孙,林海想到刚才所见,形容举止,心下讶异定国公竟然舍得。
虽是多年未见,但张林氏素来视林海为亲侄,倒也不外道,只道:“我是不在意这些的,总要为侯爷想想,总不能让他以后没了祭祀香火的人,因而过继之事,我不是不愿意,只那些人都是什么人,虽然也知道各家都舍不得好孩子,但是那些别提侯爷,就是我这里就过不去。头几年,那些旁支的没少打注意,幸而国公爷也有打算,开了口,这才歇心思。让我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只是眼看着那府里孙辈不少,也未曾听国公爷松口,趁着嫣儿出嫁那会儿,我也豁出去向国公爷提了,总归叫我有个底。当时国公爷没应,只说考虑,嫣儿三朝回门那日,国公爷把安远送来,我也是讶异,那几年我都守着嫣儿过,也少有打听外头的消息。既然觉得不对自然要打听去,那孩子你瞧着好,我也瞧着好,说来还是我们这一支的福气。安远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是在父母亲缘上头差了些。“林张氏说着叹气,果然世间没有全法,终归少不得遗憾,只是对她来说,却是幸甚。
张家的园子不比林家的差,可惜这些年主人不在,都是下人看护,自然有些荒废了,只一些寻常的花草,略齐整些罢了。并无甚新意,张安远也知,因而笑道:“这园子的花草一般,没什么看得,倒是有一株老树,是当年高祖手植,而今已有百年,略可一观,表弟表妹可随我来。”说着引他们前去。
走了几步见一株银杏树挺立,几片黄色的叶子翩然落下,如今的时节却有些迟了,树上的叶子落了大半,张安远可惜道:“若是早些时候来,那景色才不错,今年确实不能,只能等明年。”
林瑜正瞧着听了这话笑道:“明年表哥也看不到,只怕早回了京城。”
“这却不会。”张安远笑了笑“我此次同祖母回乡一是为祭拜祖父和父亲,其二却是为了读书,我欲在原籍县试。”
黛玉原本正一心观赏银杏落叶的美景,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转过头去,果然听林瑜讶异道:“别人都恨不得留在京城应试,你倒反往江南跑。”细细打量张安远只道他真人不露相。
张安远笑道:“京城与扬州并无不同,倒是江南文风鼎盛,我欲择一位良师,到时还要叔父帮忙。”
京城与扬州当然不同,虽无明言,但世人皆知江南文风鼎盛素来压过北方,不然会试何必分南北榜,若在江南应试,其竞争压力远大于京城。
虽不知张安远为何要回扬州应试,但到底是旁人的事情,林瑜也不好寻根究底,只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哥何须见外,父亲最喜好学之人,想来表哥必得父亲欢心,到时候正可解救我。”
林瑜豁达开朗,张安远见此也跟着笑了,只觉分外投缘。
黛玉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反省了下自己倒是小觑了兄长,不过这位张家表哥倒也不错。
半点不知,自己被妹妹在心里夸了一回的林瑜,同张远安说话的功夫也没忘了妹妹,“玉儿可累了不成,我们去那里坐会。”林瑜指着树下的石凳道。
黛玉也觉得不错,没有拒绝,三人在树下落座,那石凳上有不少的银杏叶落下,黛玉落座,正有一片落在她的发上,张安远见了伸手替她取下,黛玉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待看到他手中的叶子才知道自己多疑了,她眉眼舒展含笑道谢:“多谢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