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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7·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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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校庆,按照往年的习惯,各班都要拿出汇演的节目。今年逢十,学校准备大办,对节目这块抓得更紧。

    原本就忙得不行的表演班,这阵子更是没有空闲,大家就跟广场上被抽的陀螺一样,一刻不敢停地转起来。

    低年级不比高年级,有现成的剧本照着排,大到编剧导演演员,小到灯光音响舞台,甚至是演出当天的服装,都要大家群策群力。

    许朝歌文的武的都不行,只好捡起老祖宗给的女性天赋——女红——拿了一些衣服回来,按照大家的指示修改尺寸和式样。

    这活平时在教室和排练室都还好,空调暖风开得足,除了腰和眼睛吃不消,越做越觉得有意思,可一旦回到宿舍就变了味。

    供暖已经停止,北方刺骨的寒风可一点没打算放过他们这些可怜的人。宿舍条件不好,一直没有按空调,开会儿油汀都会跳闸。

    许朝歌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手指头冻得硬邦邦,往带着热气的脖子里摸一摸,像冰棱擦过热豆腐。

    手都不是手了。

    这时候飞针走线就难比登天,她时常裹着大被子窝床上,将在网上买的九十九块一只的缝纫机摆身前,“嗒嗒嗒”的忙上大半宿。

    一次实在困得狠了,打着盹的时候,将旁边台灯撞翻了,她手指就跟着衣服一起送进了缝纫机的长针下头,刺了个对穿。

    许朝歌的眼泪当时就落了下来。

    半夜三更,宿舍早就锁起了大门,黑漆漆的校园里除了鬼,连狗都不吱声了。

    许朝歌脸皮薄,不好意思敲门喊舍管,硬是熬了两个小时,这才在雄鸡打鸣的第一声后冲到楼下,打车去医院挂了急诊。

    一个人检查,拍片,付款,包扎,取药。

    在老人之家里继续拿包成萝卜的手做衣服时,吴苓爱怜地摸着她的头,说:“孩子,你这心也忒大了,手都成这样了,还做啊?”

    许朝歌挺流连她手底下暖意融融的温度,这让她想起小时候赖床不起,妈妈宠溺放纵抚摸她的感觉。

    吴苓将她怀里的衣服拿过来,捣鼓那塑料质地的小缝纫机,说:“你这小家伙不太给力啊,衣服稍微厚一点就卡。”

    许朝歌说:“网上买的,便宜着呢,走的时候慢一点,其实用起来还好。就是只能走平针,有时候想撬边什么的,它就束手无策了。”

    吴苓笑着来摸她脸,说:“你这丫头真不错,这些事都会做,我做姑娘那会儿怎么也不肯学这个,后来要帮他做手工缝个小钱包什么的,都弄不起来呢。”

    许朝歌去接她手里的东西,说:“还是我来吧,阿姨,你好好歇着,理了这么久的书了,累得够呛吧?”

    吴苓一阵欣慰的摇头,帮她将垂在耳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认真的人最可爱,许朝歌平时为人处世带着一点木,可低头做事的时候分明比谁都机灵。

    她实在算不上一眼惊艳的女孩,但看着很舒服,灵气都在挺直的鼻子上。吴苓心里跟自己儿子比较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谁的更胜一筹。

    吴苓由衷道:“以前被新闻和身边的人带跑了,总觉得你们那种学校出不了吃苦的,女孩子嘛,长得漂亮总是比旁人多一份资本。你让我刮目相看。”

    许朝歌头也不抬的笑,说:“我做几件衣服就刮目相看了吗?这真是最简单的事,我的那些同学们才厉害呢,模样好,专业好,我就是个吊车尾。”

    “谁说的,我觉得你比他们都强!小行前阵子好像谈了一个,也是你们学校的。漂亮是漂亮,我就是喜欢不起来,爱花钱就算了,满肚子的主意。”

    许朝歌一怔,知道她说的是曲梅,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说:“阿姨,你说的那个我知道,其实她是个特别好的女孩——”

    吴苓打断她:“你眼里能有不好的人吗?”

    气氛陡然变僵。

    许朝歌想了一想,连忙找了个保守点的来缓解:“那咱们不聊这个,聊宝鹿吧!我最近看见她微信更朋友圈了,发了一张吃东西的照片,状态还不错,你们联系上她了吗?”

    吴苓一皱眉:“谁?”

    “……”许朝歌心里更没底了:“宝鹿。”

    吴苓想了一会,虽然压抑住了,下压的唇角还是透出一丝淡淡的鄙夷,说:“她啊,我从来不管他们的事。”

    许朝歌刚轻轻“哦”了一声,有人敲门,视线自擦得纤尘不染的手工皮鞋,烫得笔直的裤缝,再到海军蓝的领带,滑动的喉结至刀刻的下巴——

    崔景行单手插着裤子口袋,大步走进来。

    “聊什么呢?”他弯腰,很是放松地用两手环住吴苓,下巴磕在她的肩上,鲜见的孩子气的:“妈,你身上可真香。”

    有个酸唧唧的作家曾经说,婴儿的头脑与成熟的妇人的美是最具诱惑性的联合,但从没有人说过,偶尔的孩子气也会让成熟的男人魅力大增。

    许朝歌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崔景行,在好奇和惊讶里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他很敏锐的察觉,调皮地朝她笑了笑,眼里的光却是冷的。

    吴苓这时候拍拍儿子的脸,说:“多大的人,也不觉得臊得慌,这还有人呢!”

    崔景行笑着坐去她身边,闲适的往椅背上一靠,隔着一张桌子地看向许朝歌,问:“你手怎么了?”

    许朝歌伤的是左手食指,为了不再一次重蹈覆辙,干活的时候总喜欢将手指蜷起来。这让她手背鼓起一个包,样子看起来更加笨拙了。

    吴苓帮忙解释,说:“还不都是为了他们学校的汇演,衣服居然都要自己准备!现在的孩子有几个做过这个,这不就不小心把手刺穿了嘛,她还不好意思去麻烦舍管阿姨,硬是熬到宿舍开门才去医院。肯定疼死了,你妈妈要看见一定心疼坏了。”

    许朝歌不太想提这件事,反复说:“没什么的,也不怎么疼。”

    吴苓说:“不疼才有鬼!我平时被纸划破手指头,都疼得不行,十指毕竟连心啊!你当时就该打电话给小行,实在害羞也该去找找上次那医生,谁知道接诊你的那个医术怎么样,万一处理得不好不就麻烦了?”

    许朝歌一直是笑,强调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时候对面的崔景行已经坐直了身子,似是往她这边探了一探。

    空气里立马有了不一样的压迫感。

    崔景行问:“大家都要排戏,你怎么不用去,要是不打下手,不就不用吃这些苦头了吗?”

    吴苓皱眉头:“小行——”

    谁都听得出来是针对了。

    许朝歌还是不疾不徐地说:“因为我演不好,所以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你一学表演的,却演不好,倒是在做衣服上有两把刷子,那还不如早点改行,去学学服装设计什么的。”

    吴苓推搡他腰,说:“来搞事的吧,怎么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了?”

    崔景行却想,他本来也不是什么绅士,彻头彻尾的糙人一个,不能坐了两年高级车,就把自己挤兑人的本事给忘了。

    谁都以为木讷的许朝歌要缴枪投降,她却很是专注地把最后一道边缝好,抓着衣服边对光看走线,边说:“您的话我可不赞成。”

    崔景行和吴苓都饶有兴味地凑耳听。

    “做商人开公司的,做不好破产的比比皆是,也不能因为他擅长弄砸生意就要他四处搞破坏吧。一人群里头,总有能力强点的,和能力不强的,像您就是前者,精英阶级,我就是后者,小老百姓。”

    许朝歌朝着他笑,眼睛却还不太敢和他对视:“小老百姓背着龟壳,虽然挺难成功,但也会朝着脑海里成功的方向一点点的爬。您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你可以嘲笑我的梦想,但你不能忽视我的努力。”

    吴苓给她鼓掌,说:“小行,这丫头怎么样,比你境界高了不是一点半点吧?”

    崔景行直勾勾看着她,想起孙淼那天说过的玩笑话,这丫头也就看起来呆萌,其实背后的小动作,大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

    他没看错人,她的木是因为思,跟那些聪明都写脸上的笨人不同,她喜欢先用脑子把话过一遍,免得贸贸然的让人一眼看到底。

    许朝歌不太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掩耳盗铃的垂眼躲过他注视,从怀里又拿出方才的衣服,数针脚似的一行行扫过去——

    他又不禁发笑,其实再怎么聪明,也还是个女孩子罢了。

    三人的中午饭在老人之家解决。

    这里条件一般,只有一荤两素,看不见蛋花的蛋花汤,崔景行却吃得尤为香甜,大口扒饭夹菜,没多会儿功夫就把盘子里的东西消灭得一干二净。

    许朝歌睨他一眼,问:“这是在乌江培养出来的习惯?”

    明显给了台阶下,崔景行反倒不领情,抽了张纸巾慢悠悠的擦嘴。只是片刻后神色忽的一敛,从吴苓手里拿下要戳中眼睛的筷子。

    吴苓又犯起了迷糊,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方,指着面前模样清隽的男人道:“我儿子小行呢,刚刚还看到他在我旁边玩。”

    保姆过来要扶住她,崔景行挥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将她圈进怀里,神情落寞地说:“别急啊,妈,我在这儿呢。”

    他对许朝歌道:“我们要先走了。”

    许朝歌连忙放下手里的筷子,跟在他们后面,一直送他们到门外。

    不进学校,停在台阶外的车子果然上了好几个档次,张着手的小人特神气地站在车前头。

    许渊不在,许朝歌替他们开了门。

    崔景行安顿好吴苓后,扶着门向对面双手交叠的女孩说:“做不好就让人帮帮你,他们坑你呢,哪有一个人全包这么多事的——你现在手还伤了。”

    许朝歌向他笑:“谢谢,我会跟班长说的。”

    “我让许渊过来送你回学校?”

    “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崔景行从上至下打量她一下,隐隐有气:“随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车,狠狠带上车门。

    孙淼心疼这刚上手没几天的好车,一针见血地说:“你跟人小妞闹矛盾,也不能拿这玩意撒气啊,它又没参与你俩的爱恨纠缠。”

    崔景行自给吴苓系安全带的忙碌里抬起头:“你真想回乌江了是吧?”

    孙淼龇着牙咕哝两声国骂,忽地察觉不对,将一边车窗降了下来,说:“哎,怎么回事,那小妞晕了!”

    车子一阵晃动,孙淼再回头去看,后座已没崔景行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