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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鸢随了明山和明川两兄弟走出去,自有门口一众丫鬟小厮跟随了去。
纸鸢今日带出来的是映水和木槿。她刚走出厅门,两个丫头便过来扶住。两侧厢房前来送殡的亲友也都陆续走出来。人虽多,但也有条不紊。
“小姐一会到了前面,只需跟着夫人和少爷站在香案正后方。小姐立在两位少爷下首,随他们一起跪了便好。”映水扶着纸鸢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她身侧小声道。“那内侍宣旨后,小姐只需随着众人一起叩首便可。”纸鸢点了点头,加快脚步,追上明山明川两兄弟。
到了德辉堂前院,只见国公府大门洞开,院内正对着门口处摆了香案,上铺明黄色锦缎。案上香炉中不时飘起几缕青烟,随即又被风吹散。宾客们站在两侧,二夫人独自一人站在香案前方,见他们过来,微微颔首。两个丫头到了前院,便在宾客下首的位置站了。真个院子站满了人,确一时鸦雀无声。
明山,明川走了过去,一左一右的站在了二夫人身后。纸鸢看了看,却不知道要站左边还是右边,正犹豫的时候,见到站的笔直,表情严肃的明川,从袖子下面伸出手来,朝她勾了勾。纸鸢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门外浩浩荡荡的来了一队禁军。左右各一队的立在了门外。在院子里看不出究竟是多少人,但墙外整齐的脚步声,却震得纸鸢心里有些发慌。待外面的御林军站定,一个身着藏青色纹云锦袍的中年内侍,捧了圣旨从大门口走进来。“平国公府诸人接旨!”尖细的声音响起,院子里的所有人都齐齐跪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品平国公,荡平匈奴,明德有功,献叛逆于太庙,益显忠臣之节。今,眹闻之丧,甚为伤怀。特令禁军千人为之送行。钦此。”
众人高呼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纸鸢也随了他们叩首。跪谢之后,众人起身,二夫人上前接了旨。立刻就有小厮捧了封红送上。
“皇上垂怜,臣妇铭记五内。劳公公跑这一趟,小小心思,不成敬意。”二夫人捧了圣旨,一番话说的谦和有礼。
那公公看了看那托盘,将封红收进袖子里。表情又温和了几分“这杂家可不敢当。禁军送殡,这可是极大的荣耀。”二夫人听了连忙应是,又道“还请公公移步喝茶”。
“喝茶就不必了,杂家还要赶回宫复命呢。”那内侍笑了笑道。
就在二夫人要继续出言客套时,那内侍看着纸鸢问道“那位可是贵府嫡小姐?”二夫人一愣。
纸鸢一时只觉院内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了自己身上。
“正是,纸鸢,过来见过公公”二夫人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只得干巴巴的道。
“纸鸢见过公公。”纸鸢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屈身行礼。
“果然是个钟灵毓秀的人儿。听说是自小就随了世外高人避世,可瞧瞧这一身的超然气派。难怪皇后念了又念。”那内侍脸上的笑又和蔼了三分,一旁的二夫人,脸色却略显尴尬。
“公公谬赞了。”纸鸢只觉得脑子里一阵木然。好在那内侍并没有接话,只道“二夫人也回吧,别误了吉时。杂家这就回宫复旨去了。”
众人齐声恭送,直至那内侍出了门去。
二夫人折身往回走,纸鸢大着胆子抬头去看,只见二夫人脸上仍端着笑意,但眼底却一片冰冷。再看明山,也是皱了眉头。只有明川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在她身边低声道“姐姐不用理会,准是皇后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纸鸢听了这话,只将眉头拧的更紧。不过片刻,映水和木槿便走到她身边,明川见状,便加快了脚步,和前面的明山结伴而行。
“小姐不必忧虑,现在人多眼杂,奴婢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待晚上小姐送殡归来,奴婢再跟您细细解释。”映水扶着纸鸢,用只她们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着。纸鸢看了看左右时不时打量过来的目光,轻轻捏了捏映水的手臂示意。
回到灵堂后,鼓乐复又响起。纸鸢发现二夫人这次也跟了进来,跪在最上首。她心里犹自放不下刚刚的事,好歹随着明山明川行礼,也没出大错。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知客便朝堂喊道“吉时已到!发引!请全人点蜡!”
纸鸢抬头看去,便见一个身着素衣的老太太跨了大门进来,在供桌上的瓷瓶中放了一只苹果,又将一只白色寿烛点燃。
“这是二房的老太太。”明川在一旁小声道。纸鸢微微点头。
“请棺出堂!”
伴随着知客的声音,进来了十六个壮汉。每八人抬一棺,棺椁下有提前固定好的抬杠,杠上套有有绳索,防止抬起时滑脱。
棺椁刚一抬起,外面的鼓乐声便陡然一便,凄惨悲怆。室内二夫人和明山,明川大声的哭着。乐声,哭声入耳,纸鸢想起自己和母亲在平顶村时的生活,一时眼泪也夺眶而出。
众人随着棺椁走出灵堂时,之前堆在院子里的各类纸扎已经被抬至前门外。前门处,由几日前来过的通州徐督尉担任祭门官。待到纸鸢她们到了前院的时候,祭门礼已成,棺椁
由正门抬出。门外一前一后停着两辆灵车。灵车旁,是早些时候建好的高台,上面有高僧持招魂幡诵经。明山,明川一出了门,便跪在灵车前。
经文诵罢,知客高声喊道“请盆!”明山站起身,将从灵堂内一路端过来的泥盆使劲摔在了地上,泥盆瞬间四分五裂。周遭的哭声又响了一些,明山和明川此时改哭为唱,声音呜咽哀婉,很是催人泪下。
棺椁被一前一后的抬上两辆灵车。待到这些完成,前面的仪仗队已经走出很远了。
仪仗队中,最先开道的是纸扎的开路鬼,左右各一大头鬼。其后是铭旌,形如亭子,上书:一品平国公,一品国公夫人几个大字。其后是身着号衣的钟鼓乐队,衔牌,和一顶绿呢黑顶的返魂轿。再之后是几个“大座”,包括灯亭、炉亭、花亭、香亭、影亭,每个大座前都有有一堂与亭绣片相同颜色的八顶绣花大伞,八挂香谱。紧随其后的是一众僧人。接下来才是灵车。灵车之后是花圈、挽联、匾额及送殡的亲友、客人、纸活、最后才是孝子孝妇。仪仗队里,每隔十人左右,就会有两名小厮左右各站一边的向空中抛洒纸钱。一队浩浩荡荡千人之数。前面的人已经走出了很远,后面的人才刚刚离了府门口。
纸鸢她们走在最后面,一路上禁军立于街道两侧,待到仪仗全部走过,才收编队形,紧随其后。沿路都有国公府或是季云鹏的一些朝中同僚,提前准备的路祭茶棚。仪仗在路上休息了几次,每次停下,都会有人高喊“留灵谢客!”此时便会有三三两两的人借此机会离去。纸鸢见了这样的气派场面,心里却说不出来的压抑。母亲一生最不在乎的便是名利气派,最后却偏偏得到的便是这些;最在乎的是她和父亲之间的感情,却偏偏被逼离家十余年,只有死后才能同眠。多么可笑。
待一行人行至城外墓地,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因着父亲的平国公的官爵,皇帝另赐了墓园,并未葬入季氏祖坟。墓穴一旁早已架起大火,用来焚烧各类纸活。看着两个棺椁被送入同一处墓穴之中,纸鸢略偏了头去打量二夫人。只见她仍是嘤嘤哭泣着,面上并无其他反应。
二夫人,哪怕是皇帝赐婚,也是没有资格和父亲死同穴的。纸鸢也知这二夫人当年未必是自愿插在父母中间,但此刻心里就是忍不住的觉着解气。见这二夫人面上并无在意之色,复又觉得自己可笑。人与人怎么能一样,母亲一生将感情看的如此之重,却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如此。这世间,又有多少人便是为了名利气派,可以舍尽一切的呢。
前面,明山和明川亲自填了些土后,便封了墓。那封墓石落下的一刻,纸鸢的心里又是一痛。“母亲,愿你来世能得到自己所求。”
注释:文中关于古代丧葬制度的部分,参考作者谢谨,于2016年3月1日发表于中华和谐文化网的《古代丧葬流程一览》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