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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破阵(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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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破阵(终)

    崇政殿彻底乱作一团。

    右侧偏殿, 太医院院正带着人救呕血的太后,左侧厢房中, 两个医术高明的御医正在给失去意识的赵沅施针, 建章帝站在厢房门口,面色铁青。

    孙律忍不住问:“长公主如此,可是癔症发作?”

    建章帝闻言亦转身看秦瞻, “你说不要问她, 好,那你来说, 这一切,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何时知道皇姐患癔症的?”

    秦瞻站在最后, 目光穿过人群, 担忧地望着赵沅, 他心一横, 哑声道:“是在我与她成婚当夜发现的——”

    众人皆惊,秦瞻继续道:“我对赵烨恨之入骨,但公主, 我知道她与赵烨不同, 自答应她成婚的那刻起, 便打算与她偕老,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 我们洞房之夜,她竟发了癔症——”

    “洞房夜起初如常, 可夜半时分, 她忽发梦魇, 恐惧痛苦至极,等我唤她名字, 她便似变了个人一般。”

    “她许久才认出我来,一认出我,便立刻拉着我的手,求我向先帝和皇后报信,说赵烨囚禁她,还令身边的太监她。”

    “我听得大为震骇,只当公主在与我玩笑,可、可公主平日里雍容高雅,遇事也从不慌忙,我何曾见过她那般怯懦害怕,她躲在床角还不够,竟然还要钻去柜子里,仿佛害怕赵烨随时来抓走她,我看她那般作态,又在她断续言辞中拼凑出事情全貌,顿觉晴天霹雳一般。”

    “公主说的,正是她十二岁坠湖那夜,她自小怕黑,赵烨便将她关在暗室之中,又要摧她心志,竟、竟丧心病狂的让最卑贱的太监对她上下其手,他觉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周长公主,被太监亵玩,必定屈辱难当,能令公主非疯即死……”

    秦瞻眼眶赤红,语声发颤,建章帝眼瞳猝然瞪大,显然未想到当年的真相竟是如此,“你是说,皇姐十二岁那年坠湖,竟是——”

    秦瞻看向建章帝,语声尤带恨意,“那次公主出事,后宫虽大肆搜查,可宫外知晓此事的并不多,后来公主殿下养病三月,外面都说公主得了重病,而当夜知情之人只有赵烨和他身边两个近侍,以及太后和她身边的两个亲信。”

    秦瞻语声哽住,又去看赵沅,他离得最远,只能看到小半个赵沅的影子,他寒心地道:“太后处死了赵烨身边的近侍,而公主受足刺激,又重病多日,竟忘了那夜情形,她只记得最后见过的人是赵烨,而太后竟骗她,说是她失足跌落未央湖,赵烨有过,也只是未曾承认见过她,而那夜给公主治病的太医,一月之后便在家中暴亡。”

    “先帝令禁军调查此事,自然知道真相不会这样简单,但他似乎觉得深究必定闹大,便纵容了太后护着赵烨,若非公主在我跟前发了癔症,那天下或许没有旁人知晓,被先帝和太后当做储君培养的二皇子,竟能对自己的亲妹妹做出这般牲畜不如之事!”

    “公主忘记了那夜之事,又因太后的哀求而心软,并未将事情闹到明面上,赵烨还心存侥幸,以为躲过了此事,可他,他到底还是得逞了。公主养好了身子之后明面上瞧着无碍,可她生了心病,她患了癔症,起初我甚至以为是发梦——”

    秦瞻语声沉哑道:“公主的癔症与常人不同,她病发时完全变了个人,那夜,她变成了少时的自己,虽认出我,却只当我还在宫中做陪读,见满堂喜字,甚至不解自己身在何处,唯一的念头,便是要向先帝和太后求救,我当时只觉难以置信,又见她神志不清,自然也不敢贸然将此事送入宫中。”

    “她癔症发作两刻钟,而后便昏睡过去,我心惊无比,只道第二日她醒来不知如何是好,可没想到,她第二日醒来恢复如常,完全忘记了前夜之事,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当年坠湖,她的说辞也与太后告诉众人的一样。”

    “她不喜赵烨,并非因坠湖,而是她做为长公主,知道赵烨其他丑事,在她心底,赵烨品行不端,德不配位,根本不值得她尊敬和效忠。”

    秦瞻虽看不到赵沅此刻的面色,却能看到御医将一根一根银针落在她身上,想到赵沅最是怕痛,他眼底尽是怜惜,“直到半年后,公主第三次癔症发作,我才肯定那不是发梦,而是种隐疾,而她每次癔症发作的言辞,我根本不敢宣之于世,我私下寻访名医,为她求药,又一边暗自调查当年之事,很快,我知晓她那些‘胡言乱语’都是真的。”

    “我本就仇恨赵烨,当时更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但那时赵烨即将被立为太子,我怎敢轻举妄动?如此忍耐数月,便到了上元节帝后出游玉山。”

    想到当日情形,秦瞻只觉五内俱焚,“公主癔症发作时的性情并不相同,有时候是十二岁饱受折磨的她,有时,又是暴戾难平的……的皇太女,当年本就有先帝立她为皇太女的流言,公主她发病之时,好似生了幻象,仿佛那流言成真了。”

    “到瑶华宫那日,赵烨的确送来了建兰,公主也知晓他有龙阳之好,又对我生过龌龊心思,因此大怒,我劝了她许久,总算令她安稳下来,可我没想到,十五那夜,她装扮完毕,快要启程赴宴之时,忽然生了变故。”

    “只因澄心来报,说赵烨备了礼物,已送去了玉茗殿,说不定先帝会趁着佳节良辰松口,定下册立储君之事,公主一听此言,神色忽然就变了。”

    “但她不曾表露,甚至支开了我,她生出自己是皇太女的幻象时,总是越发气度高华,她亦记得已招我为驸马,只要她想,除了我,几乎没有人能看得出来她发了癔症,等我发现不对的时候,她早去了长风阁,待我追过去,便见赵烨已倒在血泊之中。”

    秦瞻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没有别的选择,我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公主患有癔症,不能知道她受过那等屈辱,也不能让人知道,她以为自己是皇太女,有朝一日将继承大统。”

    “我只想帮她遮掩,让她一辈子平平安安的过下去,或许有朝一日她的病便好了。且我本就痛恨赵烨,事已至此,我乐见其成,于是我将公主送回,吩咐澄心去找徐闻璋,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在淑妃宫宴那次,是她犯了癔症,她记得赵烨之死,又以为自己是皇太女,却被陛下夺了储君之位,道出了些大不敬的谋逆之言,却不想刚好被吕嫣撞见,她既知晓赵烨之死有异,又看出公主患病,我当时便动了杀心。”

    “之后种种,便如你们查到的那般。”

    傅玦听到此处再也忍不得,“当年你只是想替公主遮掩罪过,如此便可陷害栽赃旁人?”

    秦瞻眉眼微垂,颓然道:“那时我只想保住公主与我的安危……”

    说至此,他又朝建章帝跪下,“陛下,公主刺伤赵烨,根本非本意,且我去长风阁之时赵烨尚未咽气,是我未施援手才令他殒命,说到底,也并非是公主杀了赵烨,我才是令赵烨致死之人,后面种种,公主殿下皆是不知——”

    “当年大病一场,令她元气大伤,还落下了许多毛病,常年用药本就令她身体亏损严重,连记性都比不上以前,无法有孕也是从此处来的,她后来虽发现过不妥,但都因信任我,被我蒙蔽过去,陛下,若论罪,死去的赵烨和当年一心偏袒他的太后罪过最大,公主又何错之有?!”

    秦瞻情真意切,眼底血丝满布,像要泣血一般,建章帝冷冷地望着他,“所以你只是因为替皇姐掩罪才做了这么多,连家族被株连都顾不上?”

    秦瞻苦涩道:“一步错,步步错,事到如今,我罪大恶极,便不装癔症,难道陛下便能饶了秦氏?有罪的根本不是公主,我只是不想令她受牵连,当年赵烨欲对我用强,是公主相救才未令赵烨得手,我与她之间,既有情谊又有恩义,做这些又算什么?”

    秦瞻即便不是杀赵烨的元凶,但他当年栽赃陆氏酿成血案,再加上后来谋害了吕嫣和齐明棠,也是罪恶难恕,株连之刑,难以避免,既是如此,他干脆将癔症和当年刺伤赵烨之罪皆揽在自己身上,好让赵沅全身而退。

    建章帝听他说完,一时不知如何评断,这时,杨启福忽然从右侧偏殿冲了出来,“陛下,太后娘娘不好了——”

    建章帝剑眉紧蹙,连忙往偏殿走,傅玦和孙律对视一眼,其他人也都露隐忧之色,今日变故突然,情势发展亦令人意想不及,若太后在此刻薨逝,谁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秦瞻冷冷地转头望向偏殿殿门,瞳底难以克制地闪过一丝快意,很快,他又重新看向了赵沅被施针的方向,眉眼间尽是怜惜。

    又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建章帝才寒着脸出来,“太后已至弥留之际,先将驸马收归拱卫司牢中——”他又看了眼暖阁,“至于驸马适才所言,不必记述在册,如何定案,朕晚些时候再行宣召,今日殿内所言,你们当知道轻重。”

    孙律几人连忙应下,傅玦略一迟疑,亦出了声,建章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回了偏殿,杨启福在旁叹了口气,“诸位大人回府等御令吧。”

    秦瞻先被押走,他好似知道这是他看赵沅的最后一眼,出殿门的几步路,他走得格外沉重缓慢,他费力地回头,眼底只映出一抹残缺不全的灼目银红,等跨出殿门,连暖阁的门额都看不见了,他晦暗的眼底才猛地涌出一股子巨大的悲伤。

    他脊骨像被折断一般佝偻下去,神情木然地走进淅淅沥沥的雨幕之中,雨丝打湿他的额发,水滴顺着他的颊侧滑落,晃眼看去,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傅玦后一步出来,三法司主官沉默不敢多言,唯有孙律走在他身侧,没走出几步,孙律自顾自道:“患癔症之人的行径,可还算她的本心吗?”

    傅玦知道他在问什么,但他只遥遥看向仪门处秦瞻即将消失的背影,“患癔症之人,并没有痊愈的说法。”

    孙律听得心惊,脚下一顿去看傅玦,却见傅玦眉眼寒峭,看不出是何心思。

    雨势未歇,刑场外围看的百姓散去大半,只有三三两两闲来无事之人还散散等在外面,戚浔和周蔚等大理寺差吏,也侯在监斩台下。

    见傅玦他们出来,戚浔立刻迎上来,傅玦对她点了点头,宋怀瑾道:“案情清楚了,只是不太好说,还得等消息,咱们先回衙门。”

    傅玦到了如今,也懒得遮掩,“戚浔随我走。”

    当着众人,孙律面无表情,其他人则都看着戚浔,只道临江王解了危局,行事自然无忌,对这位大理寺的仵作姑娘之意也越发明显。

    等上了马车,戚浔急急地看着傅玦,傅玦先握住她冻得冰凉的手,缓声将殿内诸事道来,戚浔越听越是心惊,万万没想到当年旧事竟是如此。

    “长公主竟是因此患了癔症——”

    傅玦凉声道:“后面的事,与之前所知相差无几,如今不知陛下如何定夺,若太后熬不过今夜,宫中大丧,此事或许还要拖延数日。”

    戚浔心底滋味陈杂,得知有癔症的是赵沅,谋害赵烨的也可能是赵沅之时,她对赵沅难以自控地生出痛恨来,可得知她被赵烨那般折磨才令自己生出心病,戚浔的痛恨,又转到了那从未谋面的谨亲王和驸马秦瞻身上。

    若论元凶,这一切祸端的罪魁祸首,自是这个丧尽天良的大周皇子无疑,他作恶在前,驸马为了一己之私栽赃嫁祸在后,这才酿成了这一桩死伤上百,又沉冤十六年的血案。

    “驸马栽赃陆氏在先,之后却是太后暗中推波助澜,如今她至弥留之际,皇帝更不可能将她的罪行公之于众。”戚浔垂着眉眼,“坊间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也不知到何时,此言才会成真。”

    傅玦将她肩头揽住,“早晚会有那日。”

    戚浔这时又道:“适才我看到兄长和玉娘,还看到了张伯和陈伯他们,只是今日行刑受阻,他们一定觉得古怪又失望。”

    傅玦道:“我会派人送信给他们,令他们稍安勿躁,事已至此,驸马必死无疑,其他诸事,便只能得看皇权天威如何定夺,我猜测,最晚今夜便会有消息。”

    戚浔心口憋闷,不由掀开帘络,车窗外凉风森森,连绵的阴雨像永远不得消歇。

    待回了王府,傅玦的手书还未写完,简清澜已派了人来探问,傅玦略一迟疑,带着戚浔前往内苑见简清澜。

    内苑中,简清澜仍在抄佛经,傅琼伴在她身侧,十分乖觉。

    傅玦亲自来禀简清澜并不意外,令她意外的是,傅玦竟然带了个姑娘,一见戚浔,傅琼便小声对简清澜道:“母亲,我见过这个姐姐——”

    他趴在简清澜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简清澜打量戚浔的目光便越发深邃,戚浔福身请安,简清澜出声相应,一边听傅玦的禀告,一边仍看着戚浔。

    等傅玦禀明,简清澜如往常那般不多赘言,待他二人离开之时,简清澜忽然道:“即将入冬,最后一拢桂花也要败了,幸而我令下人早早摘了些,让厨房做些桂花糕送予姑娘吃。”

    门外的嬷嬷应下声来,傅玦微微一愣,道了谢,带着戚浔回了书房。

    晚膳便多了一样桂花糕,戚浔喜甜,王府的厨娘又手艺极好,她用得香甜,傅玦也瞧得欣然,直等到子时前后,林巍前来报信,孙律登门拜访。

    孙律在傅玦书房见到戚浔,也不意外,开门见山道:“二更前,陛下宣召我入宫,命令很简单,不得将长公主和谨亲王的陈年旧事宣之于众,驸马仍处斩刑,后日行刑。长公主下午醒来之后,神志混沌了许久,但也并未说什么石破天惊之言,陛下未曾告知她白日之事,已下令,驸马问斩之后,便将她囚禁静缘寺,再也不得踏出寺门一步。”

    顿了顿,孙律又道:“至于太后,今日暂且保住了性命,但他说太后时日无多。”

    傅玦和戚浔听完,眼瞳虽暗,却也不觉意外,皆是沉默未语。

    孙律看着他二人,又道:“御令已经送至其他几人府上,皆是大同小异,陛下又令我亲自来见你,若你心中不服,想来觉得我能劝慰你。”

    傅玦默然片刻道:“我并未存天真之想,也没什么好劝,圣意已决,我等自当遵从。”

    孙律点了点头,也不打算多留,“两日后,你仍监斩。”

    他言毕便告辞,傅玦和戚浔将他送至门口,便见外间大雨不知何时已停,天边黑云堆叠,一派波谲云诡之象,但层云间隙又可窥见一线白光,像月辉将破云而出。

    傅玦拥戚浔入怀,默立良久。

    ……

    两日后至八月十八,连日秋雨虽停,却仍是个阴天,宣武门外重设刑场,孙律携三法司主官和傅玦同坐监斩台,驸马秦瞻,被再次押上了刑台。

    刑场外百姓们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但此番,候时唱罪皆是顺遂,听见孙律所言罪名与上次一模一样,百姓们皆是纳罕,罪名既无变化,那为何前次会中断行刑?

    疑惑不过片刻,行刑之时便到了,刽子手寒光直冒的刀锋重重挥下,一道血光之后,秦瞻的头颅“噔噔”落在了地上。

    秦瞻之后,是秦氏其余三族,建章帝手下留情,只斩了直系十三人,饶是如此,刑台之上血色四溅,吓得许多胆小百姓不敢直看。

    人群之中有年长者唏嘘,“这算什么?十六年前那场大刑时正值冬末,热乎的鲜血本该遇冷即凝,可那次死的人太多,血硬是从刑台上汇聚成溪流,滴滴答答的流在了地上,后来刑台撤去,地砖上的血色数月未除,与当年相比,还是开恩了。”

    行刑后,尚要入宫复命,进了崇政殿,建章帝在御案后问:“何时让他们入宫面圣?”

    傅玦敛眸道:“他们多有顾虑,还望陛下海涵,等此案落定之后,微臣再与他们入宫面圣,这些日子,微臣亦要寻回旧仆,也算对当年幸存于世的众人有个交代。”

    建章帝沉默片刻,准了傅玦之言。

    当天夜里,长公主赵沅便由禁军护送去了静缘寺。

    数日后,王肃和朱赟将当年查办卫陆宁三家之案的旧臣寻了回来,浩浩荡荡二十几犯人被押送入京,又引得百姓们夹道围看,而拱卫司查办了当年三法司的几位主官,审问之后,卷宗密送建章帝手上,最终定案,未提及太后分毫。

    时节入冬月时,这场因瑶华之乱冤案而起的朝堂动荡才进入尾声,谢南柯被问斩在城南刑场,建章帝又斩了当年的御史台大夫宋胜洲,而后查办了上下官员一百二十三人,令朝野俱震。

    待行刑之后,赏赐给卫陆宁三家的府邸也拨下,长肃侯府和永信侯府未曾征用,原址奉还,陆氏的府邸已被赐给庆阳郡王,建章帝又在安政坊之中择了一座府邸御赐下来,到了此时,傅玦方才面圣,道陆家与卫家旧人将应召入宫。

    冬月初七乃良辰吉日,大理寺上下无事,戚浔如往常那般早早来应卯,没多时宋怀瑾与周蔚等人相继而来,便见今日戚浔换了件从未见过的裙裳,发髻也比寻常繁复,虽仍然只缀以白玉簪,但整个人仍有些别样的隆重。

    周蔚围着她啧啧打转,“今天是什么日子?莫非是你生辰?”

    戚浔笑,“自不是。”

    宋怀瑾轻嗤一声,“莫非是要去临江王府?”

    话音刚落,一旁王肃打趣道:“再过几日,只怕要该去长肃侯府了吧,听说那两家旧宅,已开工数日,往后王爷就得换一处住地。”

    宋怀瑾忙去看戚浔,“可是真的?”

    戚浔弯唇道:“是真的……”

    话说至此处,戚浔欲言又止道:“大人,再过月余,卑职也要换一处住地了,不过到时候,大理寺的差事还是一样的办。”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俱是色变,宋怀瑾惊讶道:“什么?你这就要换地方?还没有三书六礼,你为何就要换地方?莫非……莫非王爷是纳你为妾之意?”

    周蔚忍不住道:“就算是王府妾室,也只是妾室而已,戚浔你可想好了?”

    戚浔听得一呆,很快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误会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事情有些复杂,如果我说,我其实并不姓戚——”

    众人疑问地看着她,戚浔想着瞒了大家两年,总不好最后一刻才表明,于是硬着头皮道:“其实,我是永信侯府的小姐,也就是卫家后人。”

    宋怀瑾几人先是一愣,继而面面相觑,忽然,周蔚先忍不住地爆笑出声来,“好你个戚浔,这样的话你都说得出来,你是卫家的小姐?那我还是陆家的公子呢!”

    大家哄笑起来,宋怀瑾也无奈摇头,“你这是知道近些日子大家都在等着那两家后人面圣恢复身份,所以拿此事来逗我们?闹归闹,你入王府做妾室这事,我还是不太赞成,只不过,王爷身份尊贵,这难处我们也明白,你放心,就算你为妾室,我们也不会待你有半分轻视。”

    戚浔听得哭笑不得,“大人不信便不信吧,往后你们便会知晓。”

    见她一本正经的,周蔚笑道:“没错,骗人就得这样脸不红气不喘,还得将这套说辞坚持到底,你这样子,我怎么样也要相信那么一两个字吧——”

    他这话又逗得大家发笑,这时,外头进来个守卫,“戚浔!临江王来了,说是来接你——”

    一听傅玦来了,众人面色一肃,戚浔便对宋怀瑾道:“大人,今日卑职要休假半日,还请大人准许。”

    宋怀瑾随她一道出去,其他人也都跟了上,到了此时,宋怀瑾还在道:“你便是做妾,也得是贵妾,也需要媒人上门的。”

    戚浔笑意明灿,“知道了大人!”

    说话间出了衙门大门,戚浔利落爬上马车,这时傅玦掀开帘络,出来的大理寺众人都连忙行礼,傅玦笑着道:“宋少卿对本王是否有何误会?本王从无纳妾之意。”

    宋怀瑾老脸一红,未曾想到门内之语被傅玦听见,傅玦又道:“等戚浔乔迁新居之时,请大人上门饮宴。”

    宋怀瑾一脸眯瞪,眼睁睁看着马车远去,某一刻,他忽然猛拍周蔚肩头,“去,骑马跟上去看看,看看王爷和戚浔是去何处的!”

    周蔚莫名,“为何去看?”

    宋怀瑾踢了他一脚,“让你去你就去!”

    周蔚无法,只得催马跟上,宋怀瑾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有些凝重,站在门口动也不动,足足等了两炷香的时辰之后,才等到周蔚返回。

    周蔚跳下马背,一脸惊叹道:“大人,王爷是带着戚浔入宫的,他们到了宣武门之时,等了片刻,又等来一辆马车,你万万猜不到马车上是谁,下来的竟然是巡防营的江校尉,还有个姑娘,我瞧着,似乎是广安街长福戏楼的那位玉凝霜姑娘——”

    周蔚匪夷所思道:“他们后来一起入宫了!这是怎么回事?”

    宋怀瑾听得面色几变,“我听说,今日是陆家和卫家后人入宫面圣之日,戚浔她说的,只怕是真的……”

    ……

    崇政殿中,傅玦将戚浔三人这些年来的经历写成文书奉给建章帝,以达验明正身之效,建章帝一看戚浔和江默,竟都入了京中衙司,当下神色有些复杂,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孙律,便见孙律面色也阴沉得厉害。

    孙律猜到戚浔是哪家后人,却没想到她竟然是卫家小姐,而江默这个在他跟前晃悠的巡防营校尉,竟然是陆家公子。

    他们都安然无恙的藏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个念头令孙律十分生气。

    待建章帝问起戚浔仵作之职时,孙律道:“当时验尸之时,拱卫司上下都在旁监看,旁的不说,此事上绝无差错,陛下大可安心。”

    事已至此,建章帝也只得认了,他本就大赦三家,如今见各有差事,且都是位份不高的差事,也懒得再动,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之后,又颁下许多赏赐,如此便将几人送出了殿门。

    他们刚出宫门,几人恢复身份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至日落时分,几乎整个京城都在谣传他们四人的故事,傅玦的生平早就被津津乐道过,如今被议论最多的,便是在衙门当差的卫家小姐和陆氏公子。

    当天夜里,傅玦带着三人归府,先给简清澜请了安,又留三人在府中用晚膳,简清澜难得与众人同桌用膳,席间很有些感叹。

    赐下的三座府邸,陆府簇新,江默与玉娘很快便能搬入新府,永信侯府和长肃侯府却还要修葺月余,少说得新年之后才能迁居,简清澜有心令戚浔搬入王府暂居,戚浔忙以不合规矩为由婉拒了。

    兄妹四人苦尽甘来,这一夜围炉夜话,又都饮了几杯薄酒,至夜半时分,外头忽然飘起大雪,便都被简清澜留在府中夜宿,她先安排江默和玉娘歇下,待回到正院,便听闻傅玦将戚浔带回了自己院中,她略一犹豫,到底没再跟过去。

    前几日下的积雪还未化,今夜又添了一层新雪,目之所及,皆是银装素裹,戚浔面颊绯红,脚步虚浮,一手提着灯,一手去接纷扬的雪花,踉踉跄跄地走在雪地里,每一次傅玦以为她要摔下去的时候,她却又稳稳的站了住。

    “王爷,我好高兴啊——”

    她一个旋身站定,裙摆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浅痕,身上的斗篷也歪了,她口齿不清地道:“终于等到了这日,待给父亲母亲,还有哥哥立下衣冠冢,便总算真的告慰他们在天之灵了。”

    她微微转身看向东北方向,“侯府就在那里,前日进府门之时,我只觉侯府实在阔达的很,还、还不及师父留给我的院子看着舒服。”

    傅玦上前将人揽在怀里,“自然不会令你一个人住在那里,如今看着空荡,将来总会有人丁兴旺之时。”

    戚浔有七八分醉了,仰着头问傅玦:“等我们的孩子成为永信侯之后吗?”

    戚浔的腰细如柳枝,傅玦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看见她微张的唇间呵气如雾,又见她面颊薄红,眼瞳水润晶亮,他喉头难耐地滚动了一下,“不错,你记性很好。”

    戚浔唇角越扬越高,“王爷说的话,我都记得住……”

    傅玦哪里还忍得住,低头便覆上她嫣红的唇,戚浔眼瞳骤然一瞪,手中灯盏“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灯油洒出,烛光顿灭,四周忽而一片漆黑,只剩下远处的昏光朦朦胧胧地映出漫天地雪絮。

    “灯笼,灯……”

    喘息的间隙,戚浔忍不住道此话,语声娇娇柔柔猫儿一般,又透着几分慌乱羞涩。

    傅玦笑,“灭了更好。”

    戚浔“呜呜”两声,神识皆被傅玦身上的龙涎香气息笼罩,窸窸窣窣的落雪声中,只有两行脚印的雪地上映出一双交缠依偎的影子。

    ……

    三家陵园修好,正是在小年前后,腊月二十三当日,兄妹四人相约前往祭拜,同行的还有十多旧仆,一路上浩浩荡荡行了数量马车。

    江默和玉娘同乘一车,他二人知晓傅玦与戚浔早生情谊,反觉欣然,只待二人何时定下婚仪,也算在伸冤报仇之后迎来一件喜事。

    待到陵园,将几家长辈齐齐祭拜一遍,直至日头西斜,方才踏上归程。

    已至岁末,城外皓雪千里,冷风萧瑟,城内人潮熙攘,永信侯府和长肃侯府焕然一新,一行人绕道去看了看两府进展,又同回临江王府过小年。

    几位主子,再加上十多旧仆,王府少有这般热闹时候,如今戚浔和玉娘来王府走动多了,简清澜也不再若往日那般深居简出,小年的宴席,竟是她亲自张罗,待宴过三巡之后,紧闭的府门忽然被敲响。

    不多时门房上的小厮快步进来,“夫人,王爷,宫里送来消息,说……太后薨了。”

    太后缠绵病榻三月,饱受折磨,终于在这个阖家团圆的小年夜咽了气。太后薨逝是为国丧,满朝文武皆要为其服丧,但江默与戚浔位卑,傅玦又在归府后多日不掌实权,反倒逃过了这遭,只有简清澜在出殡那日至宫门前哭丧。

    国丧期间禁宴乐,建章六年的除夕、建章七年的春节与上元节,就在为太后治丧的一片哀寂之中,波澜不惊地过了。

    至二月初九,为当年在宣武门前问斩的诸位长辈之忌日,十多年来,兄妹几人总算不必躲躲藏藏祭拜,傅玦请了高僧,兄妹四人同赴陵园,做了一整天祭奠法事。

    建章帝为太后守孝三月,期间只在崇政殿问政,至二月末才恢复早朝,此时刑部尚书郑怀兴上了告老归田的折子,建章帝思虑两日准了,又命傅玦入刑部领尚书之职。

    傅玦是想为大周和大周的百姓们做实事之人,自不会放弃权柄,他身有王爵,又掌刑部之权,满朝文武皆不敢轻慢。

    恰逢长肃侯府和永信侯府修整停当,建章帝御赐下牌匾,两府前后两日办了乔迁之宴,傅玦头一日宴请百官世家,侯府门外车水马龙,第二日,戚浔在永信侯府设家宴,除了兄妹几个和简清澜母子,又请了大理寺诸位同僚,以及近来与她多有往来的长乐郡主孙菱。

    永信侯府只有她孤身一人,又是女子,本难在京中立足,但众人皆知永信侯府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临江王傅玦亲自督办,期间意味自不必明言,乔迁这日,虽未请不相熟的人家,但登门送礼的,仍然在永信侯府外排起长龙。

    长肃侯府和永信侯府,就这般正式回到了京城世家之列,这日宴毕,一众年轻人同往芷园游乐。

    初春时节,芷园内绿树芳花生机勃勃,傅玦请了匠人将芷园八景复原,如今,芷园又成了京城中颇负盛名的私家园林,许多世家夫人、小姐递来访帖争相拜会,戚浔虽不擅与贵族交际,但有简清澜和孙菱在旁相协,倒都能应付。

    时节入四月,西北燕州驻军中忽暴出军备贪腐,建章帝震怒,一道圣旨将傅玦遣往西北治军问案。

    燕州与幽州遥遥相望,负责镇守大周西北赤水关,亦是西凉人进犯的目标之一,如今西凉虽与大周议和,但建章帝最终拒绝了联姻,凭西凉人狡猾狠辣的心性,谁也不知他们能守约至何时,万一卷土重来,军中却因贪腐朽烂,自是国之大患。

    傅玦对燕州军务颇为熟悉,再加上他执掌刑部之权,此差事自非他莫属,只是燕州路远,此去问案惩凶,再加上一个来回的路程,少说得两三月光景,戚浔一听他要走这般久,面上不显,心底却很是不舍。

    待出发这日,戚浔至城外长亭相送。

    傅玦将人揽在怀中道:“大理寺的差事莫要逞强,暑气再重,也不得贪凉,我走这两月,林巍会去永信侯府守着,若你不惜自己出了差错,我唯他是问。”

    戚浔乖觉地应下,傅玦在她发顶低声道:“此番若顺遂,便算再立功绩,届时回京,我便请陛下赐婚,芷园腊梅花开时,你便不该唤我兄长了。”

    朝霞漫天,却比不上戚浔面颊上的红云令傅玦心动,他翻身上马,在戚浔脉脉的目光之中,一路北上往燕州而去。

    这三月光景也不算难熬,大理寺的差事戚浔照做,只是如今她身份贵胄,再也不会被人白眼相待,无差事时,便去陪简清澜抄经,又给傅琼讲《千字文》。

    玉娘不再去长福戏楼登台,只偶尔兴起,在亲朋跟前唱演一段,她与蔺知行亲事初定,再不好私下相见,傅玦不在京中,她便常来永信侯府陪戚浔小住数日。

    江默仍在巡防营当值,年后升了位份,年末许能至副指挥使之职,他的顶头上司钱镜明一早便对他亲眼有加,如今更想将女儿许配给他,戚浔和玉娘每每提及此事,江默一张脸便板起,严肃正经得好似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孙菱喜好玩乐,也常赖在她的芷园呼朋引伴,永信侯府里不缺热闹,只在夜深人静时,戚浔仍翻开燕州来的书信一遍遍看。

    夏末初秋,紫薇花将谢未谢时,傅玦终于从燕州归来,时节已入七月,他此行果真走了近三月之久,这一趟北上,他以雷霆手段查办了十多位军将,令建章帝颇为满意,他归来的第二日,给他二人赐婚的圣旨便送入了长肃侯府和永信侯府。

    他们的婚仪定在腊月初六。

    虽有赐婚,傅玦三书六礼自不敢落,专门请简清澜出面,又聘媒人上门,光是送去永信侯府的聘礼都装了足足十多辆马车,一时间又在坊间传做佳话。

    孙律来长肃侯府做客之时瞧见,颇为牙酸地道:“瞧着排场极大,却也不过左手过右手,末了都得送回来,有何必要?”

    傅玦宽和地道:“你如此想十分正常,尚未许婚之人是不懂得。”

    孙律直气出个好歹,一月未再登门。

    至冬月十七,礼数皆已落定,戚浔待嫁之余,先将玉娘送出了阁,蔺家求娶陆氏贵女,阵势极大,迎亲的队伍绕着安政坊足足转了两圈。戚浔站在人群里看着二人拜堂行礼,待在洞房里饮完合卺酒,奋力忍着才未掉下泪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半月一晃而逝,大寒之后,京城迎来数场皓雪,待到初六这日,天气却骤然放晴,仿佛连老天爷都不忍这受苦颇多的二人成婚时也严寒相摧。

    黎明时分,群星残月尚未退,戚浔便起身装扮,至天光大亮,永信侯府之外已是十里红妆,喜乐喧天。

    镜中之人嫁衣如火,娇艳无双,连戚浔自己都怔了怔,这些年来她未曾如此盛装,今日扮上,令闺房中的玉娘、孙菱等人都看得微微出神。

    她父兄皆不在世,至祠堂拜别灵位后,由江默送她出嫁。

    红艳艳的喜帕遮住她灵巧生辉的眸子,又将她面颊映得通红,纷呈的热闹里,傅玦稳稳握住她的手,又低声道:“渺渺,我来接你了。”

    戚浔心跳得快了些,沿着正红华毯步步走出永信侯府,待登上喜轿,她不禁从袖中摸出傅玦当日留给她的那枚玉牌,送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回长肃侯府,两府距离不远,傅玦也不兴绕行,只想将人快些接回府中才好。

    傅玦虽有心请简清澜在婚典上受他们跪拜,但简清澜自觉不可替代先长肃侯夫人之位,便只做了主婚之人,待二人下轿入府后,所拜也是已故的长肃侯夫妻之灵位,因是如此,最该喧闹的喜堂,反倒无人敢嬉闹玩笑,整个礼程尤其肃穆庄严。

    只等将二人送入洞房时,接亲的众人才又闹起来,但傅玦素有威严,旁人也不敢放肆,待掀盖头,周围人安静下来,傅玦拿着称杆的手微微发抖。

    喜帕挑起,露出一张明眸善睐的娇颜,戚浔乌瞳潋滟,眉目含情,看得傅玦心头一热,待饮完合卺酒,他不顾调笑,立刻将众人赶了出去。

    外头喜宴已开,傅玦却不出新房,当下只有二人,戚浔再没拘谨,灵动地笑开,“王爷再不出去宴客,明日坊间便有编排王爷的话,说王爷——”

    她唇上点了胭脂,越发衬得雪肤花貌,傅玦揶揄,“说我急不可待?”

    戚浔羞恼,起身将他朝外推,傅玦连声告饶,只得先去宴客。

    喜宴至二更时分才毕,傅玦身上沾着几分酒气归来时,戚浔已沐浴更衣,正拿了他挂在墙上的宝剑把玩,见他回来,戚浔朝他挽出一个剑花,傅玦轻易握住她腕子,稍稍一带便将人揽入怀中。

    他握住她的手,教她挽出一个繁复曼妙的剑招,戚浔后背倚在他怀中,只觉他心跳的极重,渐渐地,她再握不住剑柄,三尺青峰落在地上,她人被打横抱起,傅玦将她放在喜床上,自己往浴房而去。

    袅袅水声响起,戚浔比傅玦的心跳更重,不多时灯盏半熄,床帐开合间,傅玦带着芳冽甘润的龙涎香气息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他将戚浔揽入怀中,在她发顶落下细细密密的吻:“渺渺——”

    戚浔心腔情热,“兄长——”

    傅玦笑着将她拢在身下,“该唤什么?”

    “夫、夫君——”

    傅玦拔下她发顶的玉簪,令她如瀑的青丝泻了满枕,又低头覆上她唇瓣,不过片刻,戚浔嘤咛出声,迷蒙的瞳底水波滟滟,灵媚得要命。

    昏黄的烛光幽幽地落在绣纹繁复的床帐上,映出里头一对交颈鸳鸯似的影子。

    待云雨消歇,戚浔面颊红透,长睫浸泪,又觉精疲力竭,睡意昏昏,傅玦将人抱起往浴房去,待重新躺下时,她反倒又清醒了几分。

    她依偎在傅玦怀中,眼波明秀,露出的香肌玉肤上有星星点点红痕,傅玦在她发顶上柔柔地吻,轻声道:“在想什么?”

    她身上尚有些酥酥麻麻的余韵,人惫懒不动,思绪骤然飘远了几分,她去环傅玦的腰,“想我与兄长竟会有今日,从前,我只以为我这一辈子都只能是‘戚浔’,为族中伸冤之行,亦像无尽的长夜看不到头……”

    听她爱唤兄长,傅玦低笑道:“你是卫渺,是渺渺,今日起,还是吾妻。”

    傅玦将人揽得更紧些,“看不到头的,是你我往后余生,白头偕老。”

    戚浔这一整日都只觉欢喜,至此刻鼻尖骤然一酸,她往傅玦怀里钻,重重地应了。

    窗外长夜寂静,夜半时分,又有纷纷细雪落下,戚浔听傅玦讲述过去永信侯府之事,听得睡意渐起,半梦半醒她却入了梦,梦里父母、母亲笑颜相对,殷殷嘱咐她出阁成婚后的持家之道,哥哥制了一顶喜冠赠她,亲自将她送出了闺阁。

    戚浔心底明白这是在做梦,但她忍不住地弯唇,意识朦胧间,依稀能听见外头风雪呼号,但耳畔是傅玦温柔的低语,正是——

    鸳帐不知寒,新姻两情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