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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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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原州知州府内,大腹便便的董渊杰愤力一掷,摔了手里的茶盏,他眼大如牛瞪着地上的残渣,好像那残渣就是他要骂的人,“蠢钝如猪!真是猪!”

    州同丁嘉达谄笑着劝道,“您消消气,左不过查断了,也出不了什么大篓子,您……”

    “放你的屁!”董渊杰厉声打断他,“你知道我扶他上位花了几年?他坐上发运使的位置屁股坐热了没有?出了这事儿让我怎么跟皇上说?啊?他可是我董显思一手提拔上来的!让我怎么说!说我瞎了眼吗!”

    丁嘉达腹诽,如今知他这么眼皮子浅不堪用了,当初却是你要他去办那事儿的,如今办漏了又有什么好埋怨。

    丁嘉达亲自去扶董渊杰坐下,董渊杰气得胸脯起伏不停,一拐手推开他。丁嘉达高瘦被他推得险些摔倒,还腆着脸去扶,这回董渊杰虽然气不顺却由他搀着自己坐下了。

    “若要我说,大人是怕奉化发运使的差被别人顶去,倒不用如此,这事儿还有的盘算。”

    “还有盘算?”董渊杰刚好一些,此时被撩得火气更甚,恨不得敲着丁嘉达的脑袋骂,“你知道高凌之那厮做了什么吗?我说过了换过的锦缎宣纸让他烧了,他没烧,叫人担去黑市卖了!担去卖掉也罢,若被掀出来只说是下面的人见财起意,他也顶多落个看管不严吧,总归钱是在他手里吧?藏哪儿都好吧?”

    董渊杰说到这里,停了下,他深吸一口气,哭笑不得地说,“可他呢!他拿着那钱一半洗进了他高家当铺,一半买了我族家远侄置在他奉化县的几十亩荒地!”

    要不是不合时宜,丁嘉达就要笑出声了,忍不住问道,“他买那荒地做什么?”

    董渊杰被气得头晕,他喝一口茶缓了缓道,“鬼知道到底要做什么,说是要建宅子。现在倒好,本是他们的生意,不过高凌之看那人与我有些亲故,卖他点恩惠。现在瞧来,就是我使唤高凌之去做这事儿,两人五五分的!”

    “最可气的是什么?”董渊杰越说越暴躁,只想将下了狱的高彻拖出来暴打一顿,要打得连他老子娘都认不得,“他卖那些东西,出得快卖得贱,照黑市价还少了两成。这飞了的两成银子叫上头怎么看?老子这个黑锅还非背不可了!”

    这下丁嘉达都不敢劝了,等了一炷香工夫,董渊杰以手覆眼苦笑了阵儿,丁嘉达才开口,“总归没有证据,大人莫急。”

    董渊杰搓了搓脸,抬手示意他继续,丁嘉达笑道,“高凌之当然是没盘算了,不过谁顶这个差,还不是由您来盘算么。”

    御书房里毅国公拿着董渊杰上的折子,笑得胡须一颤一颤的。

    皇上无奈地道,“您都先看过一回放上来给朕的,怎么还笑成这样。”

    “看跳梁小丑如何哗众。”毅国公老爷子捋着胡子坐回榻上,接了周公公奉上的茶道,“年年有戏唱,年年翻新来。当然高兴。”

    皇上叹了口气道,“那这么说,他之前的打算是要舍弃了。”

    “哪能舍?”毅国公给皇上翻了个白眼,“不过是错过佳期,按兵不动罢了。你总归是把他逼急了,你看现在使唤的那个董显思出手的动作是多糙,吃相是多难看?”

    “不过话又说回来。”毅国公困惑地看着定郡公,“奉化是为枢纽位置,怎么着也不该动渠江来的东西啊。”

    皇上胡乱翻着定郡公呈上来的地契以及高家当铺的账本,幸灾乐祸地笑,“这您就不知道了。一来虽说出手糙,但还是知道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一两肉也是肉,要稳打稳扎。二来也看上秦家根浅,他拿了这位置也没人敢吭气儿,而最重要的一点就要问秦家老三了。”

    秦家老三?秦博甫那老东西的孙子吗?

    皇上故意吊人胃口,再也不肯说下去了。毅国公眼望着定郡公,就看他敛目浅笑起来。

    铜镜前书鹊叽叽喳喳在说话,也不知这庙会到底多好看,都过去近半月了还嘴里不住地念叨,“我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赛舟,好几十支舟,河里排一排,锣鼓敲得震天响,你追我赶的好热闹。到了擦黑时就开始放灯,整个河面都飘着灯,就跟天上的银带子似的……比京都的好看多了!”

    秦侞暮擦了手把帕子塞到书鹊手里,“快别回味了。”

    书丹也显出点不高兴,睃了书鹊道,“不知哪里学来的德行,在观里住了几日,没个管束就越发得意了!你再抄着手望着天,我就请老夫人换了你去!”

    书鹊翘着嘴,不满地道,“换吧换吧,在这儿给这么一大群人切菜做饭的,我是不如回府去的。”

    秦侞暮迈步往外去,嘴里道,“那你收拾包袱回去吧。”她用过晚膳喜欢一个人在观里走走,两个丫鬟也没跟去。

    书鹊从袖口里扯出帕子来掩面哭着,书丹烦闷地道,“你要真嫌在这儿做的事杂乱烦琐,你直说了,寻个不舒服的由头回去换书雁来就是了。没得在这里没伺候好姑娘,还给姑娘心里添堵。”

    话说出,书鹊哭得更厉害了。

    秦侞暮在观里走一会儿歇一下,踢了踢小石子,坐在松树下的石墩上发呆。

    “不怕蚊子吗?”突然有人问。

    秦侞暮反应慢半拍,半晌仰起脸。一个着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交领直缀,外罩鸦青色貂毛领鹤氅的束冠男子,立在不远的月光下。

    他的脸莹白如玉,眉凛冽如剑,鼻挺唇薄,身姿修长,浑身上下发着光一般。

    秦侞暮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秦侞暮羞红了脸,上次栽赃嫁祸的事儿还没完,今天礼也没见,就大喇喇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定郡公哪回都是不请自来,但今儿是半夜爬上来的,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气氛顿时凝固住了。

    秦侞暮不好意思地站起身福礼,“郡公爷是来送书给秦三的吗?”

    本来是好心搭个台阶给定郡公下,可偏偏定郡公没带书,他摸着左手虎口道,“是来给三姑娘送消息的。”

    果然,秦侞暮从松树下走过来,与他一同站进月光里,她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是怎么办的?”

    定郡公还想逗逗她,被她看了眼就全说了,“在奉化发运司停靠时,当地渔民说,过几日有大雨。虽说是庶民之言,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一个怕船只用久了木板老化,承重过甚遇上风浪会沉船,二又因船上贡赋都沾不得水,谨慎起见秦运使与两名副使商议,就将一半儿蜀锦宣纸卸下,托奉化发运使高凌之另装一支官船随后发来。”

    “说卸就卸?”秦侞暮歪了头道,“不要上折子?”

    定郡公差点就想伸手揉揉她的头了,他笑道,“副督使上了折子,毅国公年迈眼花,不小心扣住了。”

    定郡公说得轻松,秦侞暮听得出,这个奉化发运司是个关键。必须要查出确实证据,例如失物的去向以及涉嫌官员的七大姑八大姨名下房产地产和铺子的近日变动,接着揪住这个突破口,才能玩一出反套路。

    要做到这些,速度人力物力财力都缺一不可。

    秦侞暮双手交握,忧心道,“这回是幕后之人想一石二鸟,让漕运司为遮掩失职之过,情急之下拖工部下水……说到底还是要谢过毅国公与郡公爷相助。下回……”

    定郡公不再说话,漆黑的瞳孔滑过一道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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