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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4·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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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许朝歌又起得迟了。

    练晨功的时候大家一阵奚落,问你们美女是不是都这样。

    “隔壁曲梅直接不来,你好一点,天天迟到。”

    许朝歌不好意思,说绕口令的时候比平时都来得认真。

    结束的时候,有人看出别的不对劲,挤来推着许朝歌道:“宝鹿呢,好像挺多天没见了,她也学你们偷懒啦?”

    许朝歌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旁边有人凑过来解围:“现在才发现啊,我听说她请假了,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来。”

    那人顺势点了点许朝歌肩膀,说:“怎么样,一道去吃早饭?小食堂出了营养粥,味道还不错哎。”

    许朝歌向他道谢,说:“不用了,我急赶着去老人之家做义工,来不及在学校吃早饭了。”

    “大早上的就要去做义工?别忘了一会还有文化课呢!”

    “今天老人之家大扫除,不去不行的,课在三四两节,赶得回来的!”

    旁边有同学哈哈笑:“就是拒绝你呢,白痴,意思是她宁愿去看孤寡老人也不愿跟你吃早饭,还来自取其辱!”

    许朝歌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捂着布包走出中心。

    跟享受众星捧月的曲梅不一样,许朝歌一点不喜欢被人关注。曲梅因而时常酸她不该来学表演,习惯被挖*和暴露在闪光灯下,是他们职业的必要组成。

    许朝歌却还是希望能渺小一点,更渺小一点,窝在无人发现的小角落,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最终悄无声息的带走她。

    她因而喜欢老人之家,喜欢看这些古稀耄耋的老人下棋打牌,偶尔嚼几句舌根拌拌嘴,享受人生中恬淡平和的最后时光。

    她怀里抱着一罐带给老人们吃的低糖曲奇,将下巴磕在铝盖上,等公交车缓缓驶离,一颗心方才渐渐安静下来。

    老人之家离学校只有三站路,作为辐射周边的社区公益项目,对所有老人都敞开怀抱。为了方便管理,招了不少许朝歌这样的志愿者参与管理。

    到站一下车,就能很容易地看到对街写着关心家中老人的宣传牌,这时候只要走过去再拐进左边,没走几步就会是目的地。

    百来米远的地方却发生了一场小事故,有个大妈坐在地上捂着脸嘤嘤的哭,旁边一个推电动车的指着她,嘴里噼里啪啦说着不好听的话。

    闲事莫管,许朝歌看到地上大妈的脸时,却自觉停住了两脚——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着不俗。

    许朝歌认出这是老年之家里总来整理报纸书刊的吴阿姨。

    她于是站到那电动车之前,扶着将要从人身上碾过去的车龙头道:“有话好好说,这位阿姨我认识,你们有什么纠纷可以告诉我。”

    男人的年纪起码四十往上,什么大风大浪没遇过,见面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立马把两眼翻得只瞧得见眼白。

    “认识就最好了,这人故意躺我车前跟我碰瓷呢。你现在把她拉开我就不追究了,我还有事呢!”

    吴苓平日里知书达理,在老人中心遇见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中心的人说她年轻时候是做老师的,儿子孝顺又有用,家里的条件很是不错。

    这样的一个人会碰瓷?

    许朝歌第一个不信,不过还是松了这人的车子去扶地上的吴苓,只是刚一碰上她,她便和受了惊的鹿一样,两脚往地上乱蹬,怕得一直后缩,抵住路牙。

    她眼里满是惊恐无知的光,说:“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推电动车的男人不屑地笑:“长得好模好样的,原来是个傻子!晦气!”

    说完,他立马骑上电动车,一扭把手开出老远。

    还没理清状况的许朝歌朝着这人背影喊了几声,他十分恶劣地挥了挥手,声音随风送过来:“拜拜了您嘞!”

    许朝歌气得不行,而手里吴苓的肩膀仍旧瑟瑟在抖。

    她不得不把注意力又移回来,这时候才看到吴苓外套的内肘撕了一个口,泥混着树叶一路沾到她穿的高领衫,她保养得当的细腻皮肤上蹭破了皮。

    许朝歌心疼得用手摸了摸,说:“一定很疼吧,吴阿姨,别担心啊,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吴苓置若罔闻,半晌,拿发颤的眼神锁定住许朝歌,又是如见恶鬼的大喊:“坏人,坏人!”

    吴苓手脚并用,踹得许朝歌一下趴倒在地。这时候又似乎清醒过来,拍了拍她后背,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啊?”

    许朝歌来不及关心自己,拍拍膝盖站起来,说:“吴阿姨是我啊,朝歌,我经常跟你借书看的。”

    吴苓惶然地往后缩成一团,满是戒备地扫过来一眼,说:“朝歌……朝歌是谁啊?”

    许朝歌认真看了看她的脸,心想这人是什么了?

    好不容易将人拖到路边,吴苓不坐椅子要坐盲道,两只手往凹凸的地面来回抚摸,自言自语道:“这样好,安全。”

    许朝歌心里说声抱歉,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从她兜里摸出手机。一翻通信录,除了一个叫“小行”的人,找不到别的任何号码。

    她扶着吴苓的肩膀,一边拨号一边安慰:“别担心,我打电话找人来接咱们,小行应该就是你儿子吧?”

    吴苓眼睛忽的一亮,说:“小行,小行……”

    电话起初没通,过了一会儿,对方给回了过来。

    许朝歌向着话筒小声问:“你好,请问,你是小行吧?”

    对方:“……”

    许朝歌解释:“是这样的,你妈妈在街上被电动车撞了,但你别太着急,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能不能请你过来接我们一下,吴阿姨她……有点怪怪的。”

    半晌没人搭腔。

    许朝歌拿下手机看了眼,确定还在通话之中,这才弱弱又喊了两声:“小行,小行你还在吗,小行?”

    电话那方的人清了清嗓子,听起来完全是忍着笑地在说:“朝歌,是你吗?”

    这犯着懒的声音又远又近,许朝歌微微一怔。

    “我们昨天见过的,在华戏的会客厅里,记起来了吧,我是景先生。”

    尴尬。

    “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我立刻让小许去接你——我是说,许渊。”

    更加尴尬。

    一刻钟后,许渊到达。

    彼时吴苓已经清醒许多,开始认出身边陪着的人是朝歌,很亲热地摸了摸她额头,说:“丫头,怎么你在呢。”

    许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说:“太太,大冷的天,你累了就该坐椅子,怎么跟小孩似地赖地上了,先生看见了要心疼的。”

    吴苓也想不太起来自己为什么这么邋遢,嘱咐:“你千万别告诉他啊,不然又是好一顿臭我,他脾气越来越大了。”

    “还不都是为你好?”

    “哎哟,他可啰嗦得很,比我都啰嗦。”

    许朝歌站在车边道别。

    许渊没让她走,向车里支了支下巴:“跟我们一道去吧,先生还有个会,马上就到,来前特地要我留你会儿,要亲自跟你说谢谢。”

    许朝歌犹豫。

    吴苓开了车门拉她坐进来,说:“走吧,丫头,你今天可是我的恩人,不敲他们一顿竹杠怎么行。再给我说说刚刚发生了什么,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许朝歌只好从善如流。

    应该是来得太急,许渊甚至没有带司机,选择自己开车来救场。空间很大的一款suv,又因为开车的人四平八稳,一路坐下来都很舒适。

    吴苓也不禁连连称赞,说:“比我儿子司机开得好,朝歌你要是坐过就知道了,那家伙以前肯定是开赛车的!”

    许朝歌忍俊不禁,许渊开着玩笑:“谢谢阿姨赏识,那我以后就给先生开车好了,您老人家也放心一点是不是?”

    吴苓嗯了一声,笑着靠到许朝歌肩上,说:“这孩子好得很,每次都知道逗我笑,就是一把年纪了还单身!哎,朝歌,你谈朋友了没有?”

    许朝歌脸上一红,不太自在地把头偏过去。

    吴苓说:“你别紧张嘛,丫头,我就随口问问,没想把你介绍给他。”

    车正在医院门诊楼前缓缓停下,崔景行已到,仍旧是套西,大衣,向车里挥手前先脱了皮手套,递给等在一边的人。

    吴苓指着崔景行笑着的那张脸道:“你这么好的孩子我肯定是要留给家里人的,你瞧那是我儿子小行,觉得怎么样?”

    崔景行再见许朝歌,两人之间涌动的尴尬不消人提也能感知。而他向这位敢斗胆喊他小名的女孩打招呼时,又一次见证了她的胆大妄为。

    许朝歌连看也不看她,手迅速一挥,说:“hi!”她随即扶着吴苓走进医院。

    一头雾水的崔景行喊过许渊了解情况,许渊还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说:“太太又点鸳鸯谱了,小姑娘脸皮薄挂不住。”

    崔景行失笑,摇了摇头。

    医生给吴苓仔细检查身上的伤,隔着一扇门,许朝歌歪在沙发上想要休息一会儿。

    方才摔了一跤,最倒霉的是她的手机,布包没法防震,小可怜直面大地母亲时,又被她屁股重重压了一下。

    当时就能听见它痛苦的呻`吟,这时候拿出来一看,屏幕果然已经碎得不成样子。正顾影自怜,一个庞大的阴影自上压下。

    她刚一抬头,看清来人前,崔景行的声音先响起来:“怎么弄成这样了?”

    目之所及是他扣了一粒扣的西装外套,白得纤尘不染的衬衫,再往上是灰色的领带,长颈,喉结,棱角分明的下颔。

    许朝歌重新把视线放回到蜘蛛网似的手机屏幕上:“哦,没什么,下次去店里换一个就好了。”

    他动了一动,距离太近,连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都能听清。

    崔景行吁着气地将手机从她手里拿出来,很自然地抓上她手腕,往上翻转过来:“我说的是这里。”

    他声音不大不小:“怎么弄成这样了?”

    许朝歌这才看到手腕上一条条的细小伤口,泥土混着砂砾卡在蹭破的皮肉里,洇上了嫣红的开始凝固的血。

    她想到了被吴苓推开的那一下。

    想到了她双手着地。

    还有,此时此刻,他手心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