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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云知谨从私塾回来,前脚刚进门连屁股都没坐热,后脚就被气呼呼赶来的蓝氏一把拽到宗祠。
难得对自己的宝贝儿子板脸,蓝氏命令道:“跪下。”
云知谨莫名其妙,顺从跪下。
蓝氏沉声提醒道:“想想你做了什么?”
“娘亲所为何事?”
“白日里的事没人和你说吗?”
“之贤把教礼仪的婆子赶走的这件事吗?”
“不是之贤赶走的,是我赶走的。”
“什么?”
云知谨跳起,声音高八度地同蓝氏理论:“娘亲,你这不是心疼之贤的时候。之贤也有十二岁了,再过两年便要谈婚论嫁,试想一个毫无规矩的大家闺秀,今后嫁到夫家去,能像在自个家里这么自在随性么?我自然知道之贤本性不坏还乖巧懂事,但是万一被人鸡蛋里挑骨头了呢,因此又受委屈了呢?所以学规矩这个事绝不能随随便便敷衍了事,再说,皇都里没有哪家姑娘能像她这么疯玩成性的。”
谁知蓝氏也跟着高声起来:“谁让你起来了?”
云知谨哑火,又顺从地跪下去。
“罢了,等你想透彻了再起来。”
说罢,蓝氏转身走了。
唉!
云知谨心无力地叹了口气,抬眼望着列祖列宗的灵位,颇无奈地摇了摇头。
谁说家里只有知行被宠坏,这之贤也是被宠得无法无天。
独自跪了好一会儿,云知谨还是没明白他到底哪儿有错。
正想着,宗祠的门又被推开了,管家何叔手里提溜了个肉球走了进来。
“宗祠常客”云知行熟门熟路地跪在蒲团上,看见云知谨也跪在一旁,当下是又惊奇又欣喜。
惊奇的点是这儿都有人陪?欣喜的点是大哥你也有今天。
执行完老爷交代的事,管家转身出去把门带上。
谁说学霸和混世魔王不可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当兄弟俩跪在列祖列宗排位前,那也只是云家子孙,并无不同。
犯事不同,也没啥好争执的。
没理出头绪的云知谨索性问幼弟:“白日里你二娘为啥要赶走私坊婆子?”
云知行奶声奶气地回答他说:“二娘心疼长姐辛苦,那婆子可凶了呢。”
唉!云知谨心里感慨:果真慈母多败儿啊!
云知行继续比划:“哥哥,婆子就拿着长长的薄薄的竹片这么打长姐。”
什么!
云知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问云知行:“你刚才说什么?”
云知行点点头,“是啊,这么长的竹片儿,这么凶狠地打呢。”
听罢,云知谨起身走出去,关门之前对云知行说:“跪好,好好反省!”
云知行一脸“宝宝不开心了”,大声嚷嚷,“哥哥是坏蛋!可臭可臭的坏蛋哼!”
可臭可臭的坏蛋哥哥云知谨肠子悔青,仔细一想,此事儿没闹大应该是娘亲瞒了下来,不然让爹和大娘知道云之贤被打,这可不得了。
小知行也应是亲眼看到云之贤被打,所以每次见婆子都用脚去踢她,家人还以为他是欺生顽劣。
原来有这么多细节自己都没注意到。唉,自己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
一路回到西苑,好生给蓝氏认过错后便出门找到了那个教礼仪的私坊。
第二日,私坊门口的显眼处挂了块“休业售”的牌子。
使用冷暴力技能的这些日子,云之贤连房门都不出,吃喝拉撒都在房内。
云知谨在门口转悠了几日,不但没能进门,就连敲门的方法都没有想到,最后只好求助于未来妹夫,法子想了不少,无一奏效。
比如,门缝塞入道歉小纸条……
门开了,还你一堆燃尽的纸灰;
又比如买了云之贤喜欢吃的糕点强行推门放入……
门开了,不但原物归还,又回赠俩苹果一梨的,还附赠芬达立体手动再见表情图。
南苑成了战场,虽无硝烟,却也激烈。头脑风暴愈演愈烈:凭你以千万计谋来进攻,我亦有破敌策略让你知难而退。
云知谨心虚,不但不敢责怪云之贤此刻是毫无理由的乱发脾气,也颇有自知之明地认识到自己并不是他家妹子的对手。
这个认识让学霸第一次体会到挫败感。
近身伺候云之贤的丫头,圆脸的叫芬达,瓜子脸的叫可乐。
芬达性格爽直,做事也麻利,只是有些大咧咧;可乐性子稳重,较为细致周到,也是绣花的一把好手。
芬达从窗缝偷窥院内情况,小声报告给云之贤。
“小姐,景少爷和大少爷都在院门口呢。”
“随他们。”
云之贤翻着草药通识,抄抄写写,一会儿又吩咐在绣花儿的可乐去燃些熏香净室。
芬达去厨房拿午膳,刚进院子就被大少爷和未来姑爷堵在房门口,左闪右闪都进不得门。
云知谨急忙问道,“芬达,之贤可还在生我的气?”
芬达一脸嫌弃道:“大少爷,你回吧。别说小姐了,我现在看见你都烦。”
趁云知谨还在数受伤点数时,芬达钻空,脱身成功。
一旁的景誉觉得兄妹俩这气怄得好笑,他拍了拍云知谨肩膀,又朝着房内说:“之贤,我回去了,好生照顾自己。”
房里的云之贤回他,“誉哥哥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云知谨终于听见云之贤的声音了,一着急也跟着喊话,希望云之贤能回他一声。
“妹妹,可不可以不生大哥的气了,这次是真的错怪你了,对不住。”
“不能。大少爷你私塾那么忙,进士不考了?快别耽误正事儿了,真的回去吧,天天见你真的很烦!还有我家小姐叫之贤,不叫媚。”
回应他的,永远只有热心的围观群众——芬达。
话说,云之贤倒也不是小气。
学规矩这件事情上云知谨固然有些偏激,但其心意也是为她好,只是坏在请的婆子品行太差,当时肯定也没有面试过就让人直接到家里来。
既然找婆子算账的事由着紧她的兄长瞒着父母做了,便为什么可放在心上不爽的了。只是这两日也在自我反省中,所以云之贤并未理会云知谨和家中琐事,还关自己在房里抄书以收心。
让云之贤踏出房门的,却是云知行。
云之贤闭门第九日,包打听芬达同学去厨房放好盘子后回来说:“小姐,我看见管家请了大夫来,一问前院伺候的婆子才知道,小少爷昨夜发起高烧一直不退……”
话未落音,云之贤已起身快步走到门口,速度开门后匆匆赶去东苑。
家里除了她,似乎所有人都在东苑,但一众人全部站在门口,连同丫头婆子和家仆。
云之贤问,“为什么不在里面伺候,干站着在外面干什么?”
家仆为难,支支吾吾说不清。
着急的云之贤转身就要进屋,锦氏一把将她抱住,话未说眼泪却先掉。
“女儿去不得,大夫说,知行感染风邪湿寒,是天花。”
云之贤愣住,神情复杂。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哭声。
云知行大概是醒了,高烧难受,除了大夫再无熟悉的人在身旁,所以哭得凄惨。
虽说平日里顽劣讨人厌,但豆大的孩子究竟什么错要这么遭罪?
婆子们被哭声催得,不少人都背过身去擦眼泪。
白胡子大夫从里面出来,除了云知谨和云之贤,众人皆后退几步。
锦氏见大夫神色黯然,几乎要哭背气。
云之贤问,“大夫,我弟弟什么情况。”
“能退热便有办法医治,但是小少爷这么激动,无人进去安抚,老朽也不好施针。”
云之贤转过身来对云知谨说,“哥哥,这会儿家里这么乱,你可以照顾好的吧?”
云知谨尚未反应,云之贤已经扯着白胡子大夫进屋,顺手把房门关上了。
锦氏见状已承受不住,当时便昏厥过去,院中又是一团乱。
云知行烧得迷糊,却也知道是云之贤来了,伸手就要抱抱。
云之贤让大夫先去准备施针的工作,自己就着云知行伸长的手,温柔将他抱起来,轻声安抚。
“知行乖,别怕,姐姐在。别怕,姐姐在。你先不哭,一会儿大夫爷爷给你变走难受的感觉好不好?”
浑身烧得滚烫的云知行得到安慰,渐渐平息了不安的情绪,听着云之贤哼着轻柔的歌,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似睡非睡看着云之贤,央求道:“长姐不走,别走好吗?”
云之贤心疼,心里软成一滩糊糊,轻声安抚他:“长姐不走,长姐陪着知行。”
“不许骗我,拉钩好吗?”
高烧也有一日时间了,水米不进,云知行气息也弱弱的,要拉钩的小手也抬不起来。
“长姐答应你了,就不会骗你。你相信长姐吗?”
“昂。”
听到云之贤的承诺,云知行又强打着精神不放心地一再确认,好一会儿才睡过去。
云之贤放他到床上,示意大夫可以施针。
她打开窗,院内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人被开窗的声响惊吓到,全体又后退。
云之贤安排道,“去端两坛烈酒来,盆,帕巾,也去地窖取些冰来,院里十二个时辰都得有人。”
家仆领命去准备了,云之贤又将窗户关上。
大夫施针后,开了药方,云之贤拿着药方仔细询问过后,大夫便出门去取材煎药。
云之贤用帕巾包着冰块给云知行降温,前半夜仍是烧得厉害,后半夜稍微好一些,反复确认云知行不太烧了后,困到不行的云之贤靠在床边凑合眯眼。
第二日下午,云知行发出了红疹子,体热又开始高了起来。云之贤哄着,强行灌了些米汤,没过一刻钟,米汤吐尽,到最后,竟然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临近黄昏时,云知行已有抽搐的迹象。
见状,云之贤又乏又害怕,紧握着云知行的小手,菩萨上帝祈祷了个遍。
知行,姐姐求你,你千万千万不能有事啊!
刚入夜,房门被推开,亮光跟着轻柔的声音一同进来。
昏暗中,有人叫她:“之贤。”
瘫坐在鞋踏上侧靠着床沿的她缓缓抬头,尚未看清,人已到跟前。
来人将她抱起,放在靠椅上。
随行的另一人行至床榻边,俯下身去查看云知行的情况。
她抬眼,面前的人原来是景誉。
她太累太乏了,也害怕得很,有股冲动想扑进他怀里哭一会儿,猛然记起这天花极容易传染,她拼命忍住鼻酸,用手推着景誉。
“不行,你得出去,知行他是天花啊,现在没有保护预防措施这些的……”
景誉温和一笑,安抚她道,“我幼时已出过天花,那位是军中的商大夫,他儿时也出过天花了。医书古籍里有记载,出过天花的人不会再被传染的,没事。”
说完没事,景誉脸色一变。
云之贤心里一咯噔,缓缓声问道:“是不是我脸上也有红疹子了?”
景誉抿紧嘴唇,朝她点点头。
云之贤无力扯出一个笑。
“那一块儿治吧。”
第三、四日,两姐弟的情况一样,高烧,红疹子化成水泡,奇痒难耐。
景誉听了云之贤的建议,将两姐弟绑手绑脚并严加看管,免得二人多动症去抠。
第五日,云之贤的高烧退了,水泡也开始萎缩,亦可以进些简单的流食。
而云知行还是高烧。
连日高烧让肉球清减很多,模样像是长开了,两姐弟熟睡的模样十分相像:杏眼,巴掌脸,眉目清秀。
只是不知道云知行笑起来,会不会也有醉人的小酒窝。
一直照顾着两姐弟的景誉耐心温柔。
他会将大米粥一勺勺地吹凉再喂给云之贤,待她挑口说没味道时,他又能说出很多喝大米粥的好处来,哄得云之贤乖乖喝完;
他也会不厌其烦地给云知行擦身降温,喂水喂药时也格外细心周到。
第七日,云之贤痊愈,云知行的鬼门关几日游也已返程,高烧退了,身上的水泡萎缩,亦可以进些清粥小菜。
云知行醒来就找云之贤,昔日的混世魔王变得又乖又甜,粘人粘得不得了。
只要云之贤一出现,他就开心得手舞足蹈,小脸上乐出两只浅浅的小酒窝。
云之贤和云知行得以平安健康,云氏夫妇和云知谨就要景誉和随军的商大夫跪下行大礼了。
看景誉一心挂在云之贤身上分不了心到眼前来,站在一旁的商梓淡淡道:“老爷夫人不必客气,分内事。”
熬了几宿的景誉睡眠不足显得有些憔悴,只是那看着云之贤的眼神却变得愈发温暖深邃。
心中那种莫名的悸动,他没有办法能够解释清楚。
他也曾对自己提出无数个为什么,却也一次次成为悬而不解的疑题。
他以为他靠近她,让她靠近他只是时间问题。
不曾想,变故来得这么快。